不久前，当记者再次踏上浙江这片曾经热闹非凡的造船热土时，迎面而来的是一丝不该属于初夏的凉意。在杭州、舟山、宁波、台州、温州等 5 个造船业集聚地，记者走访了 10 多家大小船厂、相关的政府机构和行业协会，得到的比较直观的印象是 4 个字：形势严峻。一些企业依旧焊花飞溅、机器轰鸣，呈现出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但是，在那一张张不再意气风发的脸上，可以清晰地看出，那曾经的黄金岁月已经逝去。

是生还是死，这是一个问题

“金融危机对浙江造船业的冲击主要表现在船企接单困难，这一问题导致的不良后果将在船企今年下半年和明年的生产量上逐步显现。”李仁鑫，这位现任浙江省船舶行业协会会长、经历过 4 次船市低谷的前辈，谈及这场史无前例的金融危机时不敢抱乐观态度，“我认为此次船市危机至少会持续 3 年，寄望于市场在短期内反弹是有困难的，船企唯有依靠自己的努力，使出浑身解数才可能幸免于难”。

接单难确实是攸关所有浙江船企生死的大问题。金融危机以来，绝大部分船企没有接到过任何订单，“尤其是危机刚爆发到去年底，市场上甚至连询价都没有，可谓‘万里冰封”’。对此，浙江省船舶行业协会秘书长、浙江现代船舶设计有限公司副总经理陈立新戏称，大家都被“一棍子打懵了”。

现状是，老牌、骨干造船企业订单情况相对较好，大部分排至 2010 年，有的已排至 2011 年，新兴中型船企则因缺乏订单出现开工不足，“吃了上顿没下顿”，许多新兴小船企更是因无业务可做而已经“暂停歇业”。

然而，即便是那些不存在缺单问题的骨干船企，日趋严重的交船难也在成为一场噩梦。“船东们想尽一切办法拖时间，有的选择跟船厂明言困境，要求降价或推迟交船，有的则干脆以质量卡住船厂的喉咙，让你交不了船。”一位船企老总无奈地说，“现在船厂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更为严峻的是，在“寒冬”的大气候下，浙江许多新兴造船企业出现了由于缺乏造船技术和管理经验导致的脱期现象，为船东弃船埋下了巨大隐患。 " ‘从鸡蛋里挑骨头’本就是船东的拿手好戏，现在鸡蛋有了缝，他们就更理直气壮了”，对于船东的“不仗义”，一位民营船企老板忿忿不平。不过，也有船企老板对船东表示理解，“毕竟船市不景气，人家的日子也不好过，因此我们也会酌情作出让步，最重要的是把船交出去”。在船厂林立的灵江、欧江上，停泊着一大批没有找到买家或无货可运的船舶，而在不少船厂的码头上，积压的新船也越来越多。

与此同时，金融危机也使浙江修船业好景不再。改装船业务的消失、修船费率的下降和修船工程量的减少，不断摊薄修船企业的利润。舟山一家大型修船企业的有关负责人告诉记者，由于航运市场低迷，船东们的普遍心态是船舶能不修的就不修，能少修的就少修。因此，自危机以来，该企业修船产值下降了约一半，尽管有原材料价格下降的利好作为支撑，但由于修船价格大幅下降，利润率也从 30 ％下降到了 10 % ~ 15 ％。

造修船业的不景气，迅速波及到人才市场，这表现在许多船企由于经营困难不得不通过裁员缩减开支。许多从上海等造船发达地区跳槽而来的技术骨干、管理精英们开始打道回府，而作为造船主力部队的农民工更是大举返乡。“只要到上海至舟山的飞机上看一看，就可以明显感觉到造船业的不景气，原来乘坐这些航班的，至少 2/3是搞造船的，现在这种盛况再也看不到了。”一位船舶经纪人说。

做足各方面的功课

在如此艰难时期，萦绕在众多浙江造船人心头的唯有 3 个字：怎么办？这个问题，让许多浙江造船企业的老总们彻夜难眠。“应对船市危机，关键在于要提前做好准备，如果现在再来谈、再来想对策，那一切就太晚了。”在回答记者提出的船企如何应对金融危机时，一位船企老总如是说。

然而，面对此前百年难遇的船市高峰，又有多少船企能够清醒地看到近在咫尺却被云雾所遮盖的万丈深渊呢？从目前来看，浙江造船有限公司是少数在船市“高烧”时保持清醒头脑的船企之一。该公司在危机来临之前，已将主力产品转向海洋工程辅助船，而国际油价没有击穿 40 美元／桶的分水岭，又幸运地救了它一命。扬帆集团也反应迅速，早在危机前就开始谋划产品多元化，从单一的集装箱船向散货船、汽车滚装船拓展；危机爆发后，该公司第一时间迅速统一职工思想，主动加强与船东的交流和沟通，并严把质量关，尽量少让船东找到延期交船的理由。

而台州枫叶船舶修造有限公司董事长叶岳顺更是提出了妙招：与船东合作造船。“双方各出 50 ％的钱造船，以股份制公司的方式运营，这样船东可以拿到最低价的船舶，船厂也可以有活可干并从中得利。”叶岳顺说，“这一设想已经得到了船东的认同，我计划在未来 3 年找一些合作伙伴，与他们共同合作，度过船市的寒冬。”

与此同时，地方政府也在通过出台政策、牵线搭桥等方式，帮助船企解决融资等具体困难，想方设法为企业“减负”。据记者了解，为了帮助船企度过危机，浙江省政府和各主要造船集聚地的政府正在千方百计对船舶企业进行扶持。浙江省政府正根据国务院的 《 船舶工业调整和振兴规划 》 出台相应的地方政策。为了帮助船企解决融资问题，浙江省已经出台了 《 建造中船舶抵押管理暂行办法 》 。

在浙江最大的造船基地舟山，为确保船企资金链安全稳定，该市政府主动为银行、企业搭建沟通平台，积极为船企争取银行的支持，建立了应急救助基金，帮助企业顺利转贷。同时，舟山市政府加大了对船企的服务力度，通过降低税费、提高办事效率、为企业职工提供安置资金等办法，尽量降低企业经营成本，帮助企业减轻负担。另外，该市建立了船舶行业风险预警工作机制，专门成立由国内外著名海商法专家组成的船舶行业风险防范法律顾问团，为企业提供法律服务。

今年 2 月份，台州出台了 《 关于对船舶行业重点企业实施重点扶持的意见 》 ，选出 20 家重点企业，对其采取了多方面的支持。一是信贷不抽贷、不压贷，提供优惠利率；二是开展在建船舶抵押贷款试点，拓宽船企融资渠道；三是开展海域使用权证抵押贷款工作；四是优化服务，帮助重点企业，进行财政专项资金支持等。

同时，浙江省船舶行业协会也在尽一切可能为船企度过危机贡献力量。金融危机爆发后，面对浙江船企普遍缺乏“抗冬”经验的状况，浙江船协组织老牌船企的领导为新兴船企的老总们授课，介绍船企在过去数十年中应对船市危机的宝贵经验和教训，为新兴船企及早“添衣御寒”赢得了时间；为了帮助浙江船企解决法律纠纷，浙江船协积极为他们联络法律专家进行咨询和帮助，尽量让这些企业的损失降到最低。此外，该协会还组织造船企业的领导赴江苏、山东、大连等地的船舶企业考察，学习这些地区船舶企业先进的造船技术和管理理念，吸取他们应对金融危机的宝贵经验。

尽管各方面已做足了功课，但浙江船舶工业未来的命运究竟如何，依旧无人敢说心里有底。不过，也有不少企业负责人以为，当前是产业结构调整的好时机。“对于船企来说，我认为，金融危机带来的是一种外部环境的巨大变化，这其中既有接单难、融资难、交船难等不利因素，也有成本下降和人才、关键配套设备紧缺压力减小等有利因素，关键在于船企如何把握，趋利避害。这是优秀船企需要去努力学习的一门学问。”一位造船界资深人士如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