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志荣:国企里的“船长世家”

2012-03-12 21:21 | 国企 船界人物


 

2月的秦皇岛海边,虽未见“雨雪其雱”,却也有“北风其凉”的彻骨之感。

绞吸挖泥船“新海鳄”孤独地停靠在尚未融化的冰面上。零下十几摄氏度的气温,船员们还在紧张地进行露天作业。他们的工作热情,嘈杂的作业声,似乎消解了严寒之威。

“你穿这鞋上去,可得小心哪!”岸边作业的一位船员笑着叮嘱我这位“远方来客”。

这是一艘正在检修的挖泥船。上船的必经之路是一条长长的简易铁梯,由一根根钢管组成。铁梯高而狭窄,只能自己紧扶铁栏杆一级级爬上去。走在上面,可以看到下面的冰面。穿着高跟鞋的我,戴着船员递来的厚厚的手套,扶着栏杆,看着脚下几米处的海面坚冰,一边艰难地踩着级级铁梯,一边暗自庆幸自己没有恐高症。

这是我登上中国交通建设股份有限公司上海航道局东方疏浚工程分公司新海鳄轮的一幕。这也是新海鳄轮船长金志荣和船员们的日常工作景象。

三代船长,青出于蓝

初见金志荣,这位船长略显拘谨,还特意换了一身洁白的工作服。和蔼的脸庞,透着几丝棱角分明的果敢和干练。刚过半百的年纪,头上华发已生,难掩岁月的沧桑。船上生涯的艰苦可见一斑。

金志荣来自以撑挖泥船为多为荣的上海浦东三叉港凌桥乡一个航道人家庭。不仅其祖父、父亲是船长,就连伯父、叔父、姑父也都是船长。父子、兄弟、舅甥、翁婿两代自己家里人一道撑船和做船长在这里很多,但祖孙三代都成为船长倒还算罕见。

“船长世家”的起源,可以追溯到新中国成立以前。那时的上海航道局还叫做“开浚黄浦河道局”。解放前夕,前辈“老航道”全力开展增薪保船和护产斗争,迎接新中国到来。金家的第一代航道人在那时就已诞生,并带动三代人投身祖国航道事业。当年的一部电影《江水滔滔》生动地讲述了挖泥船员的故事,也展现了一代航道工人的精神面貌。可以说,金志荣一家祖孙三代人,见证了中交上海航道局100多年的发展历史。但不管历史如何变迁,航道事业薪火相传,航道精神亘古不变。

对于金志荣来说,祖辈航道人的印象或许已经模糊,但是对于父亲的伟岸形象仍然记忆犹新。“父亲的形象在儿子心中一直是高大伟岸的,我的父亲在我眼中就是一个标准的‘男子汉’形象。自小父亲就带我上船,那时船的环境就很吸引我。”回忆起父亲的点点滴滴,金志荣深邃的眼神中透着光。

随着年龄的增长,金志荣对父亲有了更深的了解,知道父亲是一个认真负责、远近闻名的“老船长”,这让他对父亲更加充满敬意。父亲的工作成为了他自己的人生理想,希望自己能够成为父亲那样的人。

“其实那时父母亲并不同意我进入这一行,因为他们深知船员的辛苦。但也许是因为家族精神的耳濡目染,也许是被一种家族荣誉的使命感所驱使,我还是坚持了子承父业,从最低层的水手做起。”1979年,19岁的金志荣进入上海航道局船队吹泥船任水手,开始了长达三十多年的航道生涯。

身为“船长世家”的子弟,金志荣时刻要求自己要做得像父辈那样出色,对得起父辈创下的名声。那时船少、人多,设备也没有现在发达,没有电脑、没有GPS,一切都得靠真本事,想要做船长并不容易。“船长世家”的光环,既是荣誉也是压力。

“如果我干到退休还是水手的话,会觉得脸上无光。”金志荣回答得十分坦诚。对于他而言,在自己的工作岗位上做出优异成绩已经不仅仅是对国家、对企业的一种责任和使命,也是对他们航道世家优良传统的传承,对父辈的一种承诺和继承。所以,成为水手后,他拼命地学习,不断地请教,兢兢业业,吃苦耐劳。从水手做到二副,从二副做到大副,很快,他的业务水平已经青出于蓝。

2003年3月29日,上海航道局正式发文任命金志荣为航绞1008轮船长。这一天,金志荣欣慰地笑了。因为他终于圆了家族的梦,成为家族里第一位绞吸式挖泥船的船长。十年船长生涯,他曾参与了洋山、金山、南汇东滩、长江口、连云港、曹妃甸等上海市及全国重点工程的建设,为公司发展立下了汗马功劳。

寂寞是水,艰苦是砂

耐得住寂寞,才看得到繁华。但一年365天,至少有265天的时间与船为伴,与寂寞同行,这种远离亲人甚至时常与世隔绝的寂寞,并非一般人能耐得住的。

一旦选择了船员这个职业,就意味着接受了远离家的考验。“过去,有时候到外地施工一待就是半年。”即使是现在,船员也至少得在船上工作60天,才能休息20天。而对于责任重大的船长来说,“60”和“20”,只是个数字而已。因为,只要遇到一些突发情况,船长就必须坚守岗位。即使回家了,每天也得接收船员汇报。如果遇到紧急情况,要随时前往解决。

由于长年在船上,以至女儿的出生、长辈的离世,金志荣都没能赶回家。他深知,只要是在船上工作都会遇到这样的情况,其实已经习以为常。但歉意和眼泪,只能放在心底最深处。

“船员要耐得住寂寞,其实船员家属也是如此。船员得娶温柔贤惠的妻子,她要理解你的工作。”这是金志荣最大的安慰。女儿出生时,爱人在纺织厂工作,每天三班倒,十分辛苦,孩子只能由母亲带。“责任所在,就必须有所取舍,工作上的出色是我对他们最大的回报。”金志荣的眼神显得坚定而欣慰。

这些年,金志荣到过很多港口,从北到南,经历过无数严寒酷暑的考验。船上的工作永远离不开水,每当船停靠在北方的港口,就是零下十几摄氏度的气温,手也要伸入刺骨的冷水中。因为手上常常结冰,所以船员的手通常都是手爬满皱纹,生满老茧。

比严寒酷暑更可怕的是台风。夏天到湛江、连云港等地施工,遇到台风是常有的事,有时甚至达到7~8级。尽管一般台风来时都会有“紧急预报”,但一旦碰上突发性的台风,来不及撤离,就只能躲到船内。这对所有船员都是一种极大的心理承受力和应变力的考验。

船上的条件确实艰苦,除了舱内高温工作环境和永不停歇的噪声,还有吃风遇浪的摇摆,对身体影响很大。有时碰上突发气象补给不上淡水,还会出现用水紧张的困境,一周没水洗澡也属平常。这样的环境,或许一般人没法坚持下去。所以,航道人吃苦耐劳的精神显得尤其重要。

此外,船上活动的空间十分狭小。即使是船长的房间,除了摆下一张单人床和一张小书桌,再也腾不出更多的空间。趁着参观船长房间的空,我发现,房间门后都有一个固定的钩环。船长说,这是因为船体的震动会比较大,固定门钩,是为了安全。也由于震动,在甲板上走路,脚要抠着走才能保持平衡。

如果说自然条件的艰苦只是“劳其筋骨”,那么船上每天周而复始的工作和生活则是“苦其心志”的最大磨炼。

交谈中,船长点燃了一支烟。在袅袅的烟气中,船长似乎找寻到了一种新的慰藉。工程船舶活动空间有限,施工区域离岸较远,要上网信号也不好。所以更多时候,由于水上工作和荒僻环境的缘故,船员更多地是选择“坚守”,时间一长难免陷入枯燥而焦灼的状态。船长说,长年待在船上,艰苦的环境使船员们养成了两个习惯——抽烟和喝茶。在水上作业禁止饮酒的安全铁律下,单调无聊中只能靠烟解寂寞,茶提精神。

2012年的除夕夜,当漫天烟花绚烂、声声炮竹炸响、家家户户团圆的时候,金志荣依旧是和船员一起守岁。他已经记不清这是在船上度过的多少个春节了。

生死决策,家长责任

与一般的大型航行船不同,新海鳄轮这种非自航绞吸式挖泥船,属于工程船舶,船上疏浚设备比较多,安全问题更加关键。作为船长,承担着更大的责任和担当。

“做船长实为不易,不仅要负责对外协作,而且要监督施工现场,业务水平要求高,反应慢了就会引起不良后果,最后还会被追究责任。”金志荣坦言,“我们是24小时全天候工作,船长虽是长日班,但需要随时应付突发状况。一遇情况船长要做出果断决策,尤其是面对突发性事件时,现场只有船长能做决定,船长是没有退路的。遇事要果断,不能害怕,因为害怕也没用,没人能帮忙。”

所以,闲暇时,金志荣都会抱着书看,不断地提升理论和实践水平。在船长的床头柜上,满满地堆着的全是关于船员施工作业的书籍。

“记得2003年,我刚被聘任为航绞1008轮船长。当时我们局在进行上海‘南汇东滩吹泥上滩工程’施工,为增加供砂面,我们船进点参加供砂施工。”金志荣回忆,那时的施工区域处在四面没有遮掩的开阔地带,受大风和涌浪影响,船舶施工难度骤升,只有在涨潮的极短时间内才可能完成施工。刚任船长没多久的金志荣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如果没有过硬的技术和经验,一旦计算错误,错过最佳时机,有可能就得再等几个月时间。在紧急关头下,凭借自身的多年经验,金志荣准确计算了转潮时间,成功地完成了一次有效施工。这次对自己业务技术的成功挑战,也让金志荣更加加强了学习和提升。

业务上的困难远不止这些。航绞1008轮是公司从国外引进的二手船,因先天设计缺陷,不依靠其他辅助船舶或吊车协助而独立完成倒竖桩工作极其困难。金志荣任船长后,通过不懈努力,又一次创造了技术奇迹。

船长的角色,除了工作和业务领导之外,更像是一个船舶的“家长”。管理着船上的大小事务,同时他也是船员的“家长”,所需关心处理的细节涉及方方面面。

“52岁的年龄,25岁的心态。我们的船长有点Q(可爱)。”年轻的政委笑呵呵地对我说。我也随着大家一起亲切地称呼他船长。

他会跟年轻的船员谈心,把年轻船员当做自己的孩子一样;他会给船员上课,告诉他们“船上的门槛比较高,是为了防水、防浪,所以连抬脚多高都有讲究”这样的细节;他还会给船员过生日,煮长寿面;船员退休离开后,他还会组织大家举办欢送会。“只要相处融洽,枯燥的生活也会充满乐趣。”

作为船员的家长,船长所承担的常常是生命的责任。有一次,船停在连云港的时候,一个船员突发阑尾炎必须开刀。由于船员想家,希望撑回老家去再开刀。船长意识到严重性,果断决策,坚持就地开刀,并不断开导他。最终手术顺利完成,医生说,如果再晚一点可能就有生命危险了。

像这样的生死时速,在远离繁华的野外水上施工船舶上经常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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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键词: 金志荣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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