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炳炎:造船界永恒的灯塔

2012-08-26 17:17 | 中国船舶报 船界人物


一颗璀璨的星辰,划过天际。

一个庄严的生命,美丽燃烧。

六七岁时就跟随抗日游击队活动,站岗放哨、贴标语、剪“鬼子”电话线……战火,历练出他钢铁般的品质。

没有接受过正规启萦教育,却顺利读完了中学;苦读一年俄语,就远赴苏联列宁格勒造船学院留学数年;工作后不久即被派驻法国大西洋船厂2年,监造了“耀华“号的改建……他在造船界堪称传奇。

他,作为中国第一艘万吨级远洋调查船“向阳红10”号的总设计师.参与完成了远程运载火箭试验和我国首次地球同步定点通讯卫星发射试验;他成功研发了中国第一艘全电力推进船“中国海监83”号;他主持设计了世界上第一艘天然气水合物综合调查船“海洋六号”;他还主持或参与了综合性海洋实习调查船、远洋电子技术侦察船、700箱集装箱船、52000吨浮式生产储油船、“雪龙”号极地科考破冰船等研究设计工作……他的一生,与船、与海结下了不解之缘。

他,叫张炳炎―中国共产党的优秀党员、中国工程院院士,著名舰船研究设计专家,中国船舶工业集团公司第七。八研究所博士生导师,曾荣获国家科技进步特等奖和一、二、三等奖,多项省、部级科技进步奖,被评为全国优秀科技工作者。8月2日上午8时25分,张老不幸逝世,享年79岁。

张老曾敞开心扉:“在人生航程中,祖国是我心中永恒的灯塔。无论遇到何种情况,只要心怀祖国,想到国家的需要,板不会迷失方向,就会有信心、有希望!”

可是,张老,您可知道,您浩瀚的精神、活跃的想象、勤奋的心灵,又何尝不是永恒的灯塔?

“理想,大于天!”

张炳炎出身于革命干部家庭,幼年正值抗日战争时期,父亲当时跟部队转战大别山,他便随担任区妇救会会长的母亲当上了“小游击队员”。母亲的严厉管教和严酷的游击队生活,造就了张炳炎独立、自信、坚强刚毅的性格,认准的事情,他就会铆足一股劲坚持到底。

16岁时,张炳炎随母亲辗转到重庆,与已是解放军师级干部的父亲重逢。父亲领着他去见老战友,父辈们语重心长的一番话,深深地烙进了他的心里:“孩子,我们把天下打下来了。但我们是大老粗,建设新中国要靠你们,你要好好学习技术。”

新中国成立后,父母被调到云南工作,张炳炎只身一人在重庆上中学。1953年暑假,张炳炎随父母回山东庆云老家探亲,回程要在武汉乘船到重庆,可是在武汉等了一个多星期,仍未买到船票。为何票源会不足?张炳炎了解后得到答案:由于武汉到重庆地处长江上游,河道狭窄弯曲,河床落差大,江水流速快,要求船舶动力强劲,可国内在用的客船还是新中国成立前从外国进口的老式船,国内没有能力自主建造新型船舶。这件事对张炳炎触动很大,使他联想到中国百年来的屈辱历史,帝国主义就是仗着坚船利炮入浸了中国,于是他改变了原来想学造飞机的初衷,立志造船。他在《我的理想》的作文中写道:将来,我造的轮船和军舰要乘风破浪航行在广阔无垠的海洋上,要让中国有强大的海防。后来,他去苏联留学时,按规定可自由选择三个不同的专业,但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造船”,第一志愿是,第二志愿也是,第三志愿还是造船。

信念,是通向理想彼岸的航标。

当列车穿过乌拉尔山脉,驰过西伯利亚大草原,踏上别离多年的故土时,学成归国的张炳炎热泪盈眶,内心高喊“祖国,您的儿女报效您来了!”然而,命运之神总是让人难以捉摸。20世纪60年代,国际风云变幻,苏联撤走专家、撕毁合同造成许多项目“下马”,本来工业基础就薄弱的中国,造船资金捉襟见肘。这无疑给热切希望为国造船的张炳炎泼了一盆冷水。但是,他理解国家的苦衷,更懂得蓄势待发的含义。他冷静面对现实,一步一步从实际工作做起,平时不放过任何与造船有关的知识学习和经验积累。于是,当机遇再次眷顾的时候,他已准备就绪了。

1968年6月,经毛泽东主席、周恩来总理批准,我国将实施向太平洋发射洲际导弹的试验工程,代号为“718”工程。该工程由周总理直接领导下的中央专门委员会组织实施,其中有聂荣臻元帅、张爱萍将军等22名前线指挥官。张炳炎受命主持“向阳红”系列海洋调查船的改装设计任务。

“向阳红”系列中第一艘完成改装的船舶是“向阳红5”号。当看到毛主席手书的“向阳红5”几个大字嵌上船头,望着“向阳红5”号破浪前进的雄姿,张炳炎难掩内心激动。但是,他依然清醒地意识到,“这仅仅是一艘改装的船”。时隔不久,历史的重任再次降临肩上,张炳炎授命担任“718”工程远洋调查船,即“向阳红”号的总设计师。

经过一系列艰苦卓绝的努力,“向阳红10”号设计成功,并在建成后顺利完成了我国首次南极考察任务。此后,张炳炎一发不可收,开始了创造无数“第一”的传奇之路。可是,无数“第一”真的纷至沓来的时候,张炳炎却变得更敬畏、更谨慎了。池说:“理想,大于天!”

每次踏上远去试航的征程,张炳炎似乎都会看到,庞大的船体正变成一幅大大的祖国版图,自己则化为一个渺小的亮点,镶嵌在上面不停地闪烁着,闪烁着……

“为科学牺牲,值得!”

从立志造船开始,张炳炎就把所有的时间和热忱都倾注到了造船事业上。“大胆设想、周密思考、仔细求证”,“敢走自己的路、敢为天下先、敢承担风险”是张炳炎的格言,在50多年舰船科研设计生涯中,他始终遵循自己的信条,以严谨踏实的科学态度,突破了一个又一项艰难险阻。

他执着一生,用生命逐梦海洋。生命,因为专注变得崇高,变得美丽。

因为专注,处处皆是学问,时时都有灵光闪动。20世纪60年代,张炳炎出差时看到一种进口的大公交车,被其外形所吸引,便多次乘车进行仔细观察,后来在设计船舶时,他借用公交车的设计思路,让船的上层建筑左右两侧适度内倾。之后在试验和使用中,不但因其外形美观而得到广泛赞誉,相比之下,没有采取如此设计的同型船则有明显的水平横振。当第一次在船上设计直升机系统时,张炳炎遇到了一个直接关系到直升机降落安全的关键问题,即飞机旋冀端点距停机坪前障碍物距离过近的问题,当时没有任何参考资料,经过反复研究也没有找到解决方案。然而,一次偶然的机会,张炳炎发现这个棘手的问题与大型载重汽车在急刹车后的滑动冲距问题有相似之处,于是通过类比联想,终于解决了这个难题。10多年后,国外才有类似的资料数据。

在1995年的院士受聘大会上,张炳炎曾如是发表感想:“当上院士有个最大的好处是不退休。”院士们心意相通,报以热烈的掌声。张炳炎说,院士这个荣誉称号,就像一条无形鞭子时时刻刻在头顶上摇晃。于是,他奋进的脚步不敢有丝毫懈怠。张炳炎在一篇回忆文章中说:“每当我想到海洋之广阔、蕴藏之丰富、波涛之壮观、变换之莫测.便觉得过去所做的一切是多么的微不足道,就从内心涌出一股热流,产生一种力最,激励我继续努力奋斗。”

1991年11月至1992年4月,已年近花甲的张炳炎,毅然带领专家小组登上“极地”号科考船。在129个日夜里,为了收集南极科学考察破冰船的第一手资料,他坚持全航程的观察调研工作,忍受着胆结石发作时的痛苦,不放过任何一个可掌握数据的瞬间,度过了许多个不眠之夜。

去南极航行,风浪凶险,无不挑战生命极限。

犹记得,“极地”号穿越西风带时,狂风卷着巨浪,一个浪头接一个浪头,发出阵阵吼声,船体大幅度左右摇摆。这种情形下,人如果在船舱里不抓住固定物,就会随船的倾斜而被抛向两边。可是,就在这种剧烈的摇摆中,张炳炎硬是一步一步艰难地登上驾驶室,仔细观察,详细记录,足足与风浪搏斗了两个多小时,掌握了宝贵的第一手资料。

当“极地”号驶入浮冰区,冰山林立、险象环生,巨大的冰块不时冲撞着船体,挤压着船体,发出“咯吱吱”的声响,就像要把该船撕碎吞噬一般,那种声音不由让人从心底透出一股寒气,加上零下几十摄氏度的刺骨寒流,一切仿佛都要被封冻起来。“极地”号甲板上又冷又滑,走在上面,一步一打颤,两步一趔,可张炳炎浑然不顾,在船上多次往返于船头船尾之间,观察在航行中浮冰对船的撞击情况,他甚至冒着生命危险将身体倾向船舷外侧,拍下了一组组珍贵的图像资料。南极考察返程时,按照张炳炎的年龄和资格,他完全可以乘飞机返回。但是,为了观察洋流走向,他坚持跟船同行,并坚定地说:“如果遇险牺牲,也是为科学牺牲,为科学牺牲值得!”从南极回国一年后,张炳炎又受命作为总设计师承接“雪龙”号的改建工程。

“学生,都是自己的孩子。”

张炳炎对年轻人的培养尤为重视。如今,他已是桃李满天下。他带的研究生,有的已晋升为高级工程师,有的已担任了多型船的总体专业主任设计师、总设计师,有的已成长为领导干部。谈到恩师.学生们都颇为动容。张炳炎严谨治学的态度,和蔼可亲的为人,渊博的学识和执着的精神,为学生们树立了楷模。

万琪,是张炳炎带的最年轻的一名研究生。她2008年刚入学时,感觉对院士“高山仰止”,于是,在导师面前不敢说话,甚至有些手足无措。看到这些,张炳炎就先和她“拉家常”。一段时间以后,万琪感到导师就像自己慈祥的爷爷,十分平易近人。特别是,涉及专业问题时,自己有迷糊不清的地方,“老师一点拨就茅塞顿开了!”

“他的心胸像海洋一样宽广,他的思想像海洋一样深邃。”在学生眼里,张炳炎在总体设计中总能比别人看得更远。遇到再大的困难,他总是那么从容、自信、沉着。面对工作,他的热情就如同浪花般一波又一波永不疲倦、永不懈怠。

今年春节后,张炳炎被查出患有癌症,随即入院治疗。他的学生闻讯后都纷纷前往探视,而躺在病榻之上的他总是对病情寥寥带过,却对船的问题十分关注。看到得愈门生景宝金和唐丰进来,他劈头就问:“你们海工部怎么回事,试航出去的船遇9级风就停了?”两位学生为之一愣,“这件事才发生几天呀,病中的院士怎么就知道了呢?”于是赶紧说:“这个问题等您病好了,我们再向您汇报。”张炳炎一挥手:“罢了,你们不说,我也知道是什么原因。”

“数字计算好了,必须要通过试验来验证,才能证明其正确性。”现任七O八所海工部多型船总设计师的唐丰对张炳炎的言传身教印象极为深刻。一年夏天夫很热,唐丰在早期数字计算出来后,要到闵行拖曳水池做试验,张炳炎非要一起去做。夏天的水池旁又湿又闷,操纵间没安装空调,简直就是一个“烤箱”。唐丰原以为导师在下面看看就行了,没想到他坚持要在操作间做完整个实验。由于张炳炎身体发福,更是怕热,在完成试验后,浑身直冒热气!

张炳炎治学非常严谨。学生在计算后做试验的过程中,数据对不上,容易灰心。他就会适时鼓劲:“试验结果对不上计算数字,这是好事呀,你从不同中找出问题所在,不是又进一步了吗?再则,你可以转换思路,从试验得来的数据中做计算,再试验,在做计算,做一个循环。”这既是情绪的安抚,更是研究方法的指导。

“导师把我们这些学生,都看成是他的儿女。”唐丰含着泪说:“他不但注重在学识上教诲,还会在生活中关心,在人品上影响。”唐丰回忆说,他研究生毕业时刚好结婚不久,单位组织去贵州旅游,恰好时间与论文答辩时间冲突,于是为了答辩就放弃了旅游。事后,导师得知这一情况,关切地说:“傻孩子,你该告诉我,答辩可以往后延期嘛,带新婚太太一起去旅游,多好的机会呀!”跟随院士学习3年,唐丰多次想买礼物去看望恩师,但都被婉言拒绝了。张炳炎说:“学问做好了,就是给我最大的礼物!”

除了直接教导自己的学生,张炳炎还心系教育事业,关心青少年的成长。他先后为家乡明德小学和母校重庆第一中学捐赠40万元。这对于一个靠薪水收入的知识分子来说,是很不容易的。

张炳炎曾说:“年轻人有真才实学,我们国家才有发展的后劲。”言由心生,这是一位德艺双馨院士留给我们的谆谆嘱托和期待!

张炳炎的传奇人生犹如浩瀚大海,有半个世纪的风云际会,有跌宕起伏的艰苦征程;有坚定的信仰,有不懈的追求;有筚路蓝缕、负重前行的艰辛,有建功立业、报效祖国的荣耀和辉煌。“天下之水,莫大于海:万川归之,不知何时止而不盈;尾间泄之,不知何时已而不虚”正是对张炳炎院士50余年船舶研究设计生涯的真实写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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