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杨是江西九江人，今年41岁，身材高大，长得慈眉善目。接受《第一财经日报》记者采访时，老杨始终笑盈盈的。看得出来，他对自己目前的工作和生活还比较满意，尽管他所服务的这家荷兰疏浚技术设备公司这两年来的经营状况并不太好。老杨从事的造船业一度相当繁荣，而最近几年则相对萧条。

订单曾多到三年都做不完

1995年老杨就入了这行。他在老家江西当了两年学徒后，在老乡介绍下来到广州。

初来乍到的老杨，一来广州每月就能拿到1500元工资，现在说起来依然为此自豪。当时在老家，学徒的工资才150元，师傅的工资也才三四百元。

老杨所在的工程队给广州文冲船厂干活。除了造船，船厂还承接了不少市政工程。老杨参与修建了很多座立交桥，“中山一路立交、机场路立交……包括你刚刚从广州过来的路上看到的开发区的立交桥，这都是我们修的。”老杨对自己参与修建的这些桥梁，如数家珍，每次经过这些地方他都会觉得很自豪。

在文冲船厂的外包队干了7年多，由于只有人身意外保险，没有五险一金，同样在老乡介绍下，老杨加入了现在这家荷兰公司。他看中的，是外资公司齐全的五险一金，而外资公司对工人们的职业病防护工作也做得比较好。

从2000年开始，直到2008年、2009年以前，这个行业非常红火。老杨说，那时候船厂签的订单，多得三年都做不完。他们大部分接的是外国订单，生产的设备被运往荷兰总公司总装。两三百工人一年可以造2～3艘万吨级的货船或游船。

2006年，老杨刚进现在这家公司。“一个项目结束，我拿到了1500元奖金，那时候我每个月的工资才3000元,老杨说起自己第一次拿到奖金的意外心情。

2008年是整个行业及公司最为辉煌的时候，公司在东莞麻涌镇大盛工业区租了3000平方米的厂房建了东莞分公司，海珠区的老生产基地和东莞的新生产基地两边同时开工生产。短短两年时间，由初创期的7个人扩至150个工人。

“那时我们做的事情可真有成就感，老杨说，当时公司一年生产6套钢桩台车(注：挖泥船上的一种设备)。而挖泥船是荷兰总公司的重头戏，著名的迪拜棕榈岛的建成就少不了挖泥船的功劳。

而谁都料想不到，紧接着巅峰时刻的却是市场饱和后的冷清。去年，原本客户已经下给公司的挖泥船订单都退了。

“其实啊，这么专业的挖泥船全世界也不需要多少套，而单我们公司就已经生产了30多套。一套挖泥船可以用30～50年，还怎么会有新订单呢？”老杨的同事原本一直在旁边没说话，此时忍不住也插了一句。

疏浚设备市场走向饱和后，老杨的公司开始转向接海洋工程方面的订单。而传统的造船行业，“除非是做军工的单，效益才好。”老杨说，这几年很多小的造船厂陆续倒闭。

老杨的公司正面临着调整。效益上不去，公司已经在年前裁了一些员工，还想将公司搬到租金更便宜的地方去。老杨带着我四处转了转，在一个他们内部称为“旋转木马”的黄色圆柱形机器前介绍说，这是他们在这里做的最后一个项目。

项目估计在两三个月后就能结束。“到那时候，这一大片地方就不是我们的啦，老杨用手划了一个大圈。

“我的孩子是留守儿童”

老杨的两个孩子都在老家，和爷爷奶奶在一起。他说：“很多个词都可以用在我们身上，像农民工、外来务工人员，而我的孝就是现在所说的‘留守儿童’。”

老杨有一儿一女，大的念高中，小的还在上幼儿园。他和老婆都来了东莞，老婆在附近的玖龙纸业工作，租住附近的一室一厅。

老杨两口子每年春节雷打不动要回家，平常一有长假也会回家。即便这样，孩子们还是跟他们不太亲近，“相处时间还是太少啦1而老一辈教育孩子的观念跟老杨他们差很远。老杨说，孩子的奶奶溺爱孩子，很多新东西不让孩子去尝试。“孝的性格胆小怕事，跟我们期待的不太一样。”

5月份公司这最后一个项目完工以后，公司领导还想把老杨留下来。老杨正在跟公司谈判，谈得拢的话老杨将继续留下来，谈不拢他就打算去其他的公司找活。但不管怎么样，今年下半年稳定下来以后，老杨打算把孩子接过来一起生活。

“我不会考虑回老家，老家很少有这个行业。”老杨说。在这里，他们夫妻俩一年能存个五六万块钱，“比不上那些做生意的，但比回家种田还是好一点。”

老杨手下管着三十多个年轻人。他说，现在的年轻人来做学徒，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一门心思只想着要赚钱。而不像老杨他们当年，是奔着学一门技术去的。

“现在的年轻人吃不了什么苦。稍微有一点累就偷偷休息去了，我们当年都是利用空闲时间，抓紧去机器上练一下切割、烧焊这些基本功。”老杨说，现在给这些年轻人时间去学他们都不肯学。

那么多时间都干吗去了？老杨有些不解地说，他们玩网游可以玩通宵，就算第二天要上班都不管，先玩了再说。去他们租的房子里一看，每个人都抱着电脑在玩，不是上网聊天就是在玩游戏。当年老杨只用了一年时间就出师了，而现在，在公司里干得最久的学徒，三年了还没出师。

老杨有些恨铁不成钢。尽管他也是千千万万进城务工大军中的一员，但他不希望，自己孩子的未来也像这些通宵打着网游的打工仔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