驶入“寒冬”

“行业前景已经好转，市场明年一定会复苏。”6月24日，华夏船务有限公司董事长夏贤感胸有成竹地告诉《鄂商》记者。

发端于美国的次贷危机犹如一场经济“流感”，一步步演化和扩大为一场全球金融危机，并以星火燎原之势将房产、投资银行等相继扑倒。对于世界造船业，在经历了5年的超预期勃兴之后，从2008年开始显现增长上的疲态，全面爆发的金融危机使这一疲态更加趋于恶化。

截至6月3日，国际造船业权威咨询机构英国克拉克松研究公司统计数据显示，5月份全球船舶订单为零，创7年来最低水平。而来自中国船舶工业协会的信息，我国作为世界第二大造船国，今年新接订单仅为2000万至3000万载重吨，同比分别下降48.4%至65.6%。造船业面临的形势十分严峻。

“去年8月，专家对船舶的预测是3到5年内无恙，结果不到一个月就崩盘了。而现在一说不行，所有专家都跟着说不行。”夏贤感感慨地对记者说。

初识夏贤感，是在去年9月武汉国际会展中心举行的第九届机博会展会上，当时这位湖北省内最大的民营造船企业老板正在大厅内的一角布置展台。当面对记者的询问时，他回答“形势不如往年。”而在此前的第八届进出口项目签约仪式上，夏贤感因一举拿下希腊船东价值2.5亿美元的巨额船舶出口合同，一跃成为业界的“风云人物”。

以他为代表的船舶制造商们似乎都敏锐地嗅到了市场进入拐点的气息。同样在机博会的展会上，有船企向本刊记者反映，虽然部分企业订单已经排到2010年，但受金融危机影响，行业景气度下降，会出现融资困难。如果企业依然依靠之前积累的订单维持生产，中国造船业在2010年后将出现“订单断层”现象。

船舶制造商们的言论是一个分割点，在此前的一个月，代表国际干散货综合运价水平的BDI（波罗的海）指数从2000多点飙升到12000多点。但随后迅速回落，在去年12月初便触及663点的历史低位。今年以来虽一路反弹，到6月初涨至4291点的年内高点，但巨大的涨跌幅度，不断震荡的行情，以及狂跌不止的全球造船企业股价，说明船舶行业确实遭遇着巨大危机。

据中国船舶工业行业协会5月份发布的最新行业预测：未来几个月，油船、散货船及集装箱船市场需求仍将寥寥无几，预计市场仍会以零星特种船需求为主。因长时间没有新船成交，连续7个月手持订单下降，预示着船厂后几年将面临开工不足，船舶工业产能过剩压力将于2010年提前到来。

各式各样的案例、分析数据、言论足以使船舶行业蒙上一层阴霾，但并非所有船舶企业都笼罩在一片愁云惨淡之中。6月24日，记者在位于汉阳新五里一路的华夏造船厂看到，35摄氏度的高温天气里，工人们正在热火朝天地忙造船。据介绍，这是船厂为俄罗斯船东建设的一批货船。厂区内，除了能见到皮肤白皙、身材高大的俄罗斯驻厂代表和验船师，也不时能见到皮肤微黑的土耳其船东代表。与其它陷入危机的船厂无船可造相比，华夏船厂现在面临的问题是如何赶工期在规定时间内交船，因为公司的造船订单早已排到了2011年。

 

融资“生死战”

船舶企业要顺利生产，防止“订单断层”是关键。但签订订单并不能保证万无一失，伴随声势浩大的金融危机蔓延，去年全球共有94艘船舶订单被撤销，世界第一造船企业韩国现代重工业公司便有9艘价值15亿美元的超大型集装箱订单被撤销，大宇造船海洋、现代尾浦、ＳＴＸ造船等韩国一流造船企业也相继出现订单撤销事件。

对于华夏船厂而言，并不担心被退单的问题。“对这批船，我们未开保函。”夏贤感说。按照行业惯例，船东要造船，必须先预付一定比例的造船资金给船厂，船厂会出具一个预付款还款保函，如果发生卖方违约，卖方必须退还船东全部预付款。既然华夏船厂所接船舶订单，船东并未要求船厂出示保函，也就意味着船东并未想过取回预付款，从本质上规避了船东退船的情况发生。这在全国造船行业既是特例，也是首例。

特例为何会出现在一家民营造船厂？为华夏造船厂提供融资担保的湖北中企投资担保有限公司船舶组组长李宣在接受本刊记者采访时表示，“华夏造船厂比较特殊，首先是自身实力不错，基础好；然后其代理公司中国进出口机械集团有限公司为国字头的集团公司，实力和谈判能力都很强。”

据介绍，在国际船舶建造过程中，船东由于历史原因，不希望直接和船舶建造方产生业务往来，而外贸公司对国内外船东、银行和贸易惯例较为熟悉，船厂和代理公司相互选择，互有需求。在实际操作过程中，代理公司和船厂是作为一个联合体存在的卖方，对船舶承担卖方责任。船厂和代理公司是委托和代理的关系。船厂只管建造，建造过程中的融资、商务洽谈、进口设备的入关报关、外汇的叠汇、外贸局登记等都由外贸公司打理，实现专业化分工。

“船舶行业为资金、劳动密集型行业，建造周期较长。没有保函要求，华夏船厂避免了被撤单危险，但另一方面，没有保函支持，中机公司对华夏的资金控制比较严格，在船舶下水前到交船这段时间，有比较明显的资金缺口，但企业是有能力制造这批船的。”李宣对记者分析。华夏公司同时建造10艘出口船，受金融危机影响，在资金周转本来不畅的情况下，年初某银行却骤停华夏公司贷款，资金异常紧张。

夏贤感给记者看了首今年二月份他作的小诗，题为《进度·危机》：夷京威逼倍感羞，融资未济锁眉头。春风不予船事便，时艰难克总是愁。“当时资金断了几个月，每个月100万的工资要支付，感觉难以支撑，真有种要绝望的感觉。”夏贤感说。

由于资金链的断裂，夏贤感曾多方筹资维持生产。为了融资，他找过农行、华夏和广发等多家银行。多家银行也来找过华夏船厂，但因金融危机，造成了船舶业危机，而且船厂多为滩涂建设，虽有资产设备但不能被银行认可抵押，这是真正的“中小企业贷款难”。今年5月，湖北省中企投资担保公司为华夏船务公司整体打包4000万元人民币贷款担保，并推荐交通银行水果湖支行贷款。夏贤感非常高兴：几个月银行迷藏游戏结束了。交通银行是百年老行，有同中、农、工、建国有银行一样的规范管理，既有“大家风范”，又不失灵活，而且我们的资金上线北京中机公司很早就要求在我们在交行开个户。现在交通银行给华夏船厂贷款1000万元，后将陆续提供3000万元贷款。夏贤感认为，国家现在是在支撑着，下半年会紧缩，贷款会更难。

 

转危为机

今年2月11日，国务院常务会议审议并原则通过了船舶工业调整振兴规划，根据规划，我国将鼓励金融机构加大船舶出口买方信贷资金投放；将现行内销远洋船财政金融支持政策延长到2012年；抓紧研究出台鼓励老旧船舶报废更新和单壳油轮强制淘汰政策；今后3年暂停现有船舶生产企业新上船坞、船台扩建项目；在新增中央投资中安排产业振兴和技术改造专项，支持高技术新型船舶、海洋工程装备及重点配套设备研发等，并将出口的退税率从5%提升到17%。这些举措对于善于“造大船”的华夏船务有限公司及不景气的船舶行业，无疑是一场“及时雨”。

惠及船舶业的中央政策的实施，贷款问题的基本解决，夏贤感悬着的心终于暂时放下，他用一首名为《4月大事怀感》的诗记录当时的心情：柳老春深楚歌频，金戈铁马不沉沦。融资曙光初见影，造船蓝图渐成型。首制三月军令状，既定两厂警示篇。且喜中央洒甘露，申报内需有份羹。

除了位于汉阳的华夏船务总厂，夏贤感在武汉市南郊——江夏区金口街的长江之滨建立了华夏金口新厂。新厂投资2.2亿元，规模达到国家一级二类船厂的要求，产能是华夏公司汉阳本部的5倍，计划今年内完成产值6亿元。按照夏贤感的计划，下半年船舶下水和交船资金回笼后，准备购买土地作为厂地储备。在华夏金口新厂巨大的广告牌上一艘货轮在大海上航行：3万吨级巨轮将从这里驶向欧洲。

现在，华夏造船厂在金口新厂为土耳其船东建造的12艘价值8300万美元的6900吨的散货船，年底可交付3条。俄罗斯船东6艘多用途船的大单子也在老厂有条不紊的建造中。“俄罗斯人不吃西餐，土耳其人不吃中餐”，夏贤感侃起了外国船东代表的生活习性，船厂还特别备了别墅和商务车供外国船东代表和验船师使用。现在夏贤感每星期参加两次会议，一是厂里的生产例会，二是跟外国船东代表和验船师的技术协调会。

华夏造船厂虽有足够订单并规避了退单风险，但在金融危机下，造船利润是否受到影响？夏贤感表示影响不大，明年行业形势一定会回升。据中企投资担保公司与相关机构对国内船舶业的专项调研结果表明：今年船舶订单合同大多为去年钢板成本高时谈定，成交价格高；因市场不景气，欧元、美元价格缩水近25%,虽然收入减少看起来比较可怕，但占散货船建造成本大头的钢板价格低，可弥补汇率损失，而且船款并非一次性到账，船厂的代理公司可以选择汇率相对高点来进行结汇，避免损失；对于钢板使用少的特种船舶，机器设备占大头，可以直接用收到的欧元支付设备款，相对来说汇率损失减少。船厂所接单还是有比较可观的经济效益。

金融危机中，船厂能否接到持续的订单至关重要。“华夏船厂根基不错，但造船过程涉及很多复杂问题，华夏船厂应把握机会继续加油！”为华夏船厂提供担保的湖北中小企业投资担保有限公司董事长游家驹在采访中对记者说。对此，夏贤感也表示：“国内还有船，招标没有问题”。虽然是行业危机年，但稳定的订单，可观的利润，加上国家对船舶发展在出口退税方面的鼓励，对华夏船厂而言，无异逢上了好光景。

记者手记

 

在湖北及整个内地民营造船界，夏贤感绝对是一面不倒的“旗帜”。这个其貌不扬却足够传奇的人物，总是不断带给我们惊喜：20多年来，在武汉和夏贤感同时期创办的50多家船厂都消失了，仅有华夏造船厂一家存活下来；他不仅在全球造船业超常发展的黄金时期懂得把握机遇，在遭遇全球金融危机时，华夏船厂的生产也依旧热火朝天。

在分析自己成功的原因时，夏贤感总结为三个字：“不服输”。的确，从最初当上五里界企业办的采购员，到自办洗灰厂；从立志投身船舶制造业，到拿下第一笔船舶订单；从不断克服企业发展中的重重难关，到现今引领企业不断节节攀升，夏贤感依靠的正是这股不服输的“倔劲”。

虽然早已步入富翁行列，夏贤感依然保持了创业之初的勤俭本色：每天晚上转钟一点才睡觉，坚持每天写日记、做功课；住在船厂、无抽烟酗酒等不良嗜好，从不让自己乱花一分钱。

签订12艘6900t批量船合同时，土耳其AGS公司总裁一行来到当时尚是一片高低不平的荒坡的金口厂地考察，夏贤感对对方说，“你们看到的不是荒地，而是一座现代化的造船厂，这如同喝酒一样，你要想到是甜的，辣的就喝不下了。”或许正是这种乐观坚定的精神，为他在商业谈判中添加了不少魅力分。

夏贤感坦诚自己文化水平不高，但特别能吃苦，在大冬天也能坚持6点起床，每天读书。此外，外人眼中从事造船“粗活”的“粗人”夏贤感还十分好诗，并偶有所作，常让不少受过高等教育的朋友称奇。夏对行业政策相当了解，且有自己的独到见解。这或许是华夏船厂越做越红火的又一原因。

在合作伙伴眼里，老夏是个脑子灵活、懂得变通的商业人才；但在子女眼里，这位父亲或许又太保守和专制了，但这并不妨碍他做一位好父亲。至今，夏贤感最大的遗憾是还没有遇到一个真正的知己：“随便哪个人都有一两个很好的朋友，我在这方面比较失败。”曾有个关系不错的朋友想到船厂来工作，但他不懂造船，为大局着想还是将其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