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高峰:造船农民工的励志人生
2014-05-22 08:22 | 工人日报 船界人物
1989年4月,学徒第二年和工友在江阴船厂内的小公园合影。
今年4月28日,韩高峰在泰州口岸船舶有限公司平台车间分段现场。
17岁那年第一次手握割枪,就注定了他与船舶的不解之缘。26年来,他参加建造的船舶上百艘,车间把最复杂的工序都交给他,从学徒到专家,从打工仔到小老板,一把割枪改变命运,一把割枪书写传奇。他,就是江苏省优秀农民工代表、泰州口岸船舶有限公司劳动模范——合乐包工队队长韩高峰。
苦难童年
1972年4月,韩高峰出生在江苏泰州高港的一户农家,父亲以扛包拉车赚的苦力钱养家,韩高峰弟兄俩,他是长子,弟弟8岁时患小儿麻痹症导致双耳失聪。因此,母亲对韩高峰要求异常严格,指望他将来能养家。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韩高峰清楚地记得,他10岁之前已经是个小大人了,在灶台上操持全家的一日三餐。过了10岁,除了替父母分担家务外,偶尔还被母亲派去帮父亲拉板车,父亲在前面拉,他在后面推。
韩高峰13岁时,父亲因工伤失去劳动能力,家里的顶梁柱倒了,年幼的韩高峰却天真地以为,从此不用再跟在父亲后面受拉车之苦了。这次变故使家庭经济困顿,四口人中有两个残疾人,他们成了村庄里最穷的人家。
在破落的五架梁老屋里,时光流逝,转眼韩高峰初中毕业了,他除了化学成绩稍差,其它功课还都不错。
异乡打拼
17岁那年,韩高峰经人介绍到与家乡一江之隔的江阴船厂,拜师学艺。
造船工作与苦、脏、累、险不分,从小吃苦的韩高峰很快就适应了,他手脚灵活脑瓜转得快,短短四五个月之后,已基本掌握手艺,深得师傅赏识。那时的学徒工早上7点半上班,晚上7点半下班,一天工作12个小时,能拿到2元钱的工资。
江阴船厂是现在鼎鼎大名的扬子江船业的前身,现任扬子江船业的掌门人任元林那时是江阴船厂的副厂长。江阴船厂离市区很近,2角钱可以看一场电影,2元钱可以唱一首卡拉OK。韩高峰酷爱书法和唱歌,曾参加过全国中学生书法比赛,曾在高港地区以一首《血染的风采》获得业余歌手比赛二等奖,用现在的话来说,他有点文艺范儿。然而,命运弄人,他无法顺着自己的爱好去发展,在闪闪焊光和尖锐的打磨声中,他只是一名普通的船舶冷作工。
下班后的时间如何打发,是韩高峰思考的问题。去亮一嗓子就要花掉一天的辛苦钱,去看电影也舍不得,他选择了练字。在十人一间的集体宿舍练字,他怕被人笑话。于是,等人都出去了,韩高峰才放下上铺不透光的棉布蚊帐,把裁剪好的白纸垫在皮包上练字。他不懂临帖,就回忆中学课文如《岳阳楼记》等自己默写。练字让他感觉充实美好。写着写着,他在厂里便出了名,连厂长对他写的字也欣赏有加。
头一年学艺,第二年带徒,第三年做代班,韩高峰在江阴船厂的发展顺风顺水。然而,一起事故差点让他丧命,也结束了他与江阴船厂的缘分。
1991年6月26日下午2点40分,35℃,江阴船厂1200HP全回转拖轮作业现场,底舱传来一声震天巨响,强烈气浪将正在二层甲板朝下张望的韩高峰掀翻,他的面部被烈焰灼伤,鼻子右侧被钢板割裂了两厘米长的口子,他下意识地摸了摸眼睛,感觉肿得老高,借着微弱的视线,本能地顺着脚手架攀爬逃生。工友们从闻声赶到,将炸得“简直认不出人样”的韩高峰送往医院。
凭着年纪轻体质好,经医院全力抢救,他捡回了一条命。这次事故的原因,是乙炔气泄漏在舱室遇到明火产生的爆炸。
情定口岸
在医院呆了18天后,韩高峰回老家休养。初见韩高峰,让人联想到《戏曲脸谱》的唱词“黑脸的张飞,蓝脸的道尔顿……”那起事故导致年仅20岁的他被毁容。
悲观、痛苦、绝望、挣扎,多舛的命运,韩高峰知道,他是家里的顶梁柱,只要手能动、脚能动,就一定要站起来,要把4口之家支撑下去。
在家里静养不到半年,韩高峰就在附近的商业部口岸船舶工业公司找到差事,还是做冷作工。从1991年底到2000年期间,属于国企的口岸船厂效益不好,业务时断时续,为了生计韩高峰不断换地方打工,有时到兴化的小船厂去造内河船舶。2000年后,船市稍微好转,口岸公司的业务相对稳定,他就一直在这家公司干。
在造船业干久了,韩高峰慢慢摸到门道,以前是跟人干,替人打工。2000年,他组建了自己的队伍,当了包工头,在口岸公司承揽分段建造工程。他的队取了老家村子的名字,显出了他的朴实、重情。一开始,队伍只有他们夫妻外加一个亲戚,到2007年,队伍已壮大到120人。
韩高峰说,虽然有了包工队,但底子薄,头6年每年除了员工工资,还要花三四万元购置设备,净赚的15万元给家里盖了新房。2007年后,船舶制造市场火了,他也大发了一笔。
2008年的美国金融危机对造船业影响很大,但船舶制造属于订单式生产,一个正常运转的船企,订单储备一般是三四年,危机对造船企业的影响有滞后性,船企日子不好过是2011年往后。
多年在船厂摸爬滚打,韩高峰参与建造的船舶有上百艘,打制的分段上千个,是个名副其实的分段专家。无论是分段建造数量,还是分段交验合格率,还是分段生产进度,这些综合数据统计下来,在口岸公司几十个包工队中,韩高峰的合乐队首屈一指。平台车间副主任戴长春说,在新船分段上胎,比较复杂的、重要的分段,我们都优先考虑韩高峰,他在质量、工艺上有独到的优势,对后续船起指导作用。
按照国际海事新规范PSPC,要求在船舶建造中,全船的油漆破损率控制在2%,这意味着分段在船台合拢时少开刀,几百吨的分段与分段之间要严丝合缝,实现无余量合拢,对分段制作的精度误差要控制在2mm之内。
韩高峰大部分时间都泡在施工现场,他对分段建造过程中的质量、安全、进度有自己的理解,除了执行公司的规定外,又增加了十项规定。每天出现场,就是检查这些规定工人是否落实到位。他说,这是我20多年的经验教训汇成的,只要按照规定做,一定出不了大问题。
一次,在一艘2.7万吨的多用途船尾部分段施工中,他发现班长马二秋在对挂舵壁施工时,没有考虑焊接可能产生的变形,导致焊前超标。这一细节被及时发现,避免了返工,如果返工它的工作量将是重新制作工作量的两倍。
作为包工头,除了业务在行外,还必须懂得队伍管理。韩高峰的记录本里,有一份《分段施工当日记录表》,对员工出勤,用工测算都及时统计。他说:“近年造船业低迷,开工不足,目前我的队伍只剩60多人,但我能随口说出每位员工的工位,他们的职责是什么。”
韩高峰的队伍成员来自五湖四海,在人员流动如此频繁的今天,却相对稳定。他说:“我们是感情留人,2000年组队时的人现在还在。”
2013年,队伍中来了一位云南少数民族李三木嘎,上班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上班时酒气熏天,班长对他很头疼。
韩高峰从他的云南老乡那儿了解到,李三木嘎喜欢喝酒,一有钱酒就买酒喝,酒喝多了就打架。韩高峰多次找他谈心,对他说:“你在外边喝酒打架,对自身很不安全;这么远来打工是为了赚钱养家,如果出了事,不仅对自己交代不过去,对家里人也交代不过去。韩高峰破例预支生活费给他(农民工工资发放方式是一个月压一个月,逐月打卡发放),韩高峰的真诚感动了李三木嘎,他说:“老板,今后我如果旷工,就一分钱工资都不要了。”
韩高峰孝敬父母,照顾残疾兄弟,帮助弟弟组建了家庭,他把侄子当作亲生儿子抚养,他对身患残疾的亲人不离不弃,在村里有口皆碑。
2008年12月,韩高峰被江苏省农民工工作领导小组授予“江苏省优秀农民工代表”荣誉称号。“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早年的苦难对韩高峰来说,是他的人生财富,促使他更勤奋更努力。人是没法选择自己的出生,但可以凭着意志力用双手创造改变命运,韩高峰的励志故事生动地诠释了这一点。